Lazarus

预警：bdsm，窒息play，主要角色死亡，BE（虽然我觉得不是）
小康有出场




当一个人无法呼吸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流向大脑的血液和氧气迅速减少，像是最后的乐章一样，血压升高，而心脏的收缩力渐弱，心率减慢，最终导致心力衰竭，指挥棒向内画出的弧圈意味着收拍，生命就此落幕。

　　持续的缺氧反应会让人在15秒后失去知觉，继而是器官和组织的广泛受损，6到8分钟之后就会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萨列里清楚这些意味着什么，他的瞳孔在放大，中枢神经像是被绷紧的琴弦一样濒临极限，摇摇欲坠，他接受的是死亡的邀约。

　　扼在咽喉的双手在带他离开这个世界，视觉功能的紊乱让眼前的景象在变成混沌一片的黑暗，深不见底。而萨列里在极度的喜悦中急速下坠，却还是觉得自己掉的太慢，因为他在黑暗中看到了更多。

　　他看到了现代社会还未成型的时候，他看到自己行走在天空还没有变的阴霾，湖水还没有变的乌黑，森林还没有变的枯朽的星球上。那个时候爱还没有出现，美也没有定论，所有的故事还未开始，天地间的万物和众生还在昏昏欲睡。

　　萨列里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莫扎特。

　　他洁净，纯真，坚定而又从容，温柔并占据了天空，他是永恒清晨的玫瑰，又是迷雾茫茫，他是阳光的翅膀，月亮的蜜汁，在被埋葬的星中自由地流淌，祝福着黑夜降临之后的大地，把闪闪光点洒落在草原上，使所有的河流变得黯淡，笼罩了山峰，掩盖了海岸。

　　他像是风一样从萨列里的身边席卷而过，在指间和发梢打了个圈儿，又轻快地溜走，萨列里明白他是不可能停留下来的。但是在离去前他又回过头看了萨列里一眼，留下了一个笑容。

　　这就够了，他嘴角上翘的弧度是萨列里心底无法被语言描述的最渴望的样子。陷在最后残存的稀薄意识里的萨列里想，来自遥远地方的神话是不可能被参透的，它只会留下未完结的空白让凡夫俗子穷尽一生去想象。

　　萨列里想朝着那个缥缈的影像追过去，却发现身边的一切开始消散，像是一幅在瞬间被时间冲刷褪去色彩的画布。更真实也更残忍的那个世界如同平静水面下露出的黑色礁石一样，一点点浮现在他的眼前。

　　重返现实的路途就像是清醒地穿过梦境，萨列里在剧烈咳嗽的间隙里拼命地大口喘息，但是血液里的氧含量依旧不足以支撑他的大脑开始运转。

　　像一个漂浮着在两个世界分界线上的幽灵，萨列里听到一连串混乱的脚步和刺耳的铃声，看到莫扎特卧在床边一动不动地垂下两条手臂，很多人突然一齐涌进房间，紧随其后的是各种奇怪的仪器，有人在声音急切地叫着“他快死了”。

　　萨列里勉强地说了一句“我没事我很好”然而并没有人搭理他，他被挤到了墙角，甚至一位身着制服的年轻姑娘跑过来的时候顺便恶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肾上腺素0.25mg。”她站在床边快速地吩咐道，很快有人递上了注射器，萨列里疑惑地看着这一切，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她将针尖对准了莫扎特的胸口。

　　“你在对他做什么？”萨列里惊呼着扑了过去试图阻止她，身边的人却比他动作更快的将他按在地上。

　　她转过头来看了萨列里一眼，“我在救他，”口罩上方露出的两道视线比银色的针尖更冰，充满了尖锐的敌意，萨列里不明所以。

　　“虽然生命对他来说除了痛苦已经没有别的意义了，但是既然莫扎特先生不愿意签署放弃抢救的同意书，我就要竭尽全力地把他带回这个世界，每一次。因为他总说要等的人还没有来，”随着萨列里脸上变化的表情，她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快意，“您现在满意了吗？”

　　“他的血压没有回升。”有人在说，身边的仪器上显示着一条不祥的直线，她不再看向角落里那个仿佛被抽走魂魄的躯壳，“把除颤器推过来。”

　　

　　莫扎特快要死了，萨列里无法理解这个简单的句子，这简直是荒诞不经。

　　但是他确实正目睹着这一切。

　　萨列里的视线无法离开命悬一线的年轻人，他单薄的胸膛一次次被电流穿过，仿佛被上帝亲自描画的眉目却宛如安睡。明晃晃的阳光依旧无动于衷地洒在他的身上，萨列里却如同掉进了一口黑沉沉的井。他生命里唯一触碰过的光被锁住了，这个白昼很快就要落进永夜，萨列里无助地开始祈祷，他是个天主教徒，从记事起便随着父母每周上教堂。也许这是对他不够虔诚的惩罚，因为除了死在十字架上的上帝，他更崇拜不死的太阳，不灭的星光。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有人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告诉他抢救已经结束了。

　　浑身麻木的萨列里被机械地推到床边，莫扎特正在朝摘下口罩的年轻姑娘调皮地眨眼睛，没有那些插着的导管和连接的仪器，没人能想到他刚刚还在生死线上挣扎，他清亮的声音在氧气罩下闷闷地传出来，“这次也多谢你啦，康丝坦斯。”

　　“说了很多次啦沃尔菲，要叫韦伯医生。”她擦掉额头上的汗珠，做出一脸严肃的模样，嘴角却在上扬。

　　莫扎特看了眼站在一边的萨列里，把视线转回医生身上，“我想是时候签同意书了。”

　　站满了一屋子的医生护士投过来的视线让萨列里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扎满了匕首箭矢暗器的靶子。

　　莫扎特很快签好了字，交到医生手上的时候还在开了个玩笑，“这样您就再也不用加班啦。”

　　“是啊不用在半夜冲过来给您做心肺复苏真的是太好了，”她收起文件，不动声色地红了眼眶，吸了吸鼻子问道，“需要我去通知您的姐姐过来吗？”

　　“不，不用了，”莫扎特在慢慢地摇头，“父亲去世的时候只有娜奈尔在身边，我不能，不能让她再经历一遍。”他已经说得很吃力了，“明天再告诉她吧。”

　　她安排人撤走了仪器，最后离开的时候在萨列里身边停住了脚步。

　　“你会陪着他？”她的语气很冷淡，但是萨列里看到她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萨列里沉默着点头，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我用了很多吗啡，他应该已经感觉不到痛了，但是大概还是会觉得很孤独吧。”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你又有什么原因要让他等那么久，”在走出门之前她对萨列里说，“但是他现在需要你。”

　　多么可笑，萨列里想，他需要我。

　　房门被轻轻地关上，夕阳正在窗外下沉。

　　“啊，我的安东尼奥，您又在哭了，”莫扎特把氧气罩解开扔在了一边，露出一个苍白又轻佻的笑，“过来吧，沃夫尔冈·阿玛德乌斯·莫扎特，今夜依旧为您效劳。”

　　当夜晚浸透了黄昏，萨列里从来不敢想象的画面变成了现实。

　　他们像两个再寻常不过的恋人一样窝在床上，莫扎特的金发在他的胸前蹭了几下，找到了个最舒服的位置安顿下来，伸手去碰萨列里的脸，结果摸到的是一手的冰凉潮湿的泪迹。

　　“这可不行，夜晚太冷了我还得靠着您取暖呢。”他不满地嘟囔着，用袖口在萨列里的脸上胡乱擦了几下，又顺着下颌一路滑下来，摩挲着他颈间那些已经开始淤血的痕迹，“会疼吗？”

　　萨列里摇头，那是他收到过最甜美的礼物。他不许萨列里再哭，萨列里就不再发出呜咽的悲鸣，但是彻骨的悲恸无法遏制。

　　“我需要您，是我需要您，”萨列里断断续续地说，一想到他让莫扎特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就让他后悔的想拧掉自己的脑袋，但是如果他早些坦白的话莫扎特就会更早离开，“是从一开始我就注定了会失去您。”

　　上帝果然从未偏爱过他。

　　“我们都是将死之人，只不过有先后之分，谁都是这样，”莫扎特的声音很小，“我跟死神已经打过好几次交道啦，他还挺容易讲道理的。安东尼奥，他还告诉我，你会活的很久。”

　　不可能的，萨列里默默地想，我活的再久都不足以与你共度一生，那么明天的太阳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活下去吧，既然您已经把生命交给了我，”莫扎特在被单下摸索着握住他的手指，“那么直到我们再次相见之前，您要保管好它，去更远的地方，做更好的自己。”

　　而萨列里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他们一起看着窗外的星空，直到莫扎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我累了，我想小睡一会儿，您能一直陪着我吗？”

　　他的声音像是一声短暂的叹息。

　　“是，我会一直都在，”萨列里低下头亲吻他的额头，“就像您一直在我身边一样。”

　　“啊我还是认为在体内您会记得更清楚一些。”莫扎特偷偷地笑了一声，另一只手在枕头下掏出了一个调节器，萨列里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这么一个不老实的小玩意儿塞在他的屁股里。

　　眼看着莫扎特又要乱动手脚，萨列里简直头疼欲裂，他忍无可忍地一把抢过调节器拔了电池，“您这么乱来就不担心死神会带您去地狱吗？”　　

　　（死神背过头：瞎了瞎了我看不见看不见）

　　“他说他看不见。”莫扎特理不直气也壮。

　　萨列里哭笑不得。

　　莫扎特没心没肺地大笑了一阵，喘息着躺在床上，胸膛起伏着，他却非常认真地看着萨列里，“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您笑，真的，”漫天的星星映在他的眼睛里，他听上去有点儿觉得惋惜，“那么好看，您应该多笑笑的。”

　　萨列里看着他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然后瞳孔里的光随着星星回到了天上。

　　他的眼眶里慢慢渗出一颗剔透的泪珠，萨列里忍不住去吻那颗泪珠，吻他冰凉的嘴角。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莫扎特哭泣。

　　

　　
　　


　　康丝坦斯半年以来第一次不用值晚班，她刚打了卡，就看到了他。

　　他倚在门边，像是被抽走了脊椎站不稳似的，双眼失去了焦距，用沙哑的嗓音说，“他走了。”

　　康丝坦斯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她心里狠狠地酸涩了一下。

　　莫扎特是她最喜欢的病人，且不说他有多么讨人喜欢，那个充满活力的年轻人像是在愚弄死神般一次次地从急救中活了下去，他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她多想看着莫扎特一直活蹦乱跳着插科打诨。

　　但是她也不能责备眼前的人，“知道了，接下来的事情我们会去安排的。”

　　“您也可以留下来参加丧礼。”她补充了一句。

　　“不了，他不喜欢丧礼，太沉闷了，也太无聊，那么多人一起在哭。”

　　康丝坦斯看着他就这么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她在空荡荡的门口站着，冷静地思考了一会儿，得出了一个结论。

　　恋爱的人大概都是精神错乱的疯子。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