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zarus

　我不敢相信我做到了，我居然真的在日更。

　

　　Dean说不出话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看着财经频道里专家正激烈讨论着Novak夫妇的离婚会怎样影响公司股价，庞大的资产到底将如何分割，婚前协议又对哪一方比较有利。他看着娱乐新闻里正播放着Castiel家门口的实况，屋里开着灯，窗帘拉的密不透风，偶尔闪过几个人影，白天看起来肃穆的黑铁雕花大门紧锁着，在夜幕中透出几分阴森。门口挤得像是促销日的超级市场，水泄不通。人们的脸上一个个都带着兴奋的神色，手里握着长短不一的话筒和镜头，仿佛利剑出鞘般，齐刷刷地指着同一个方向。

　　“他出来了！喂，那边那边，快点，摄像机跟过去，”伴着纷杂的脚步声，电视里一阵乱晃，镜头直直戳到了单薄的身上，Dean看着Castiel被前赴后继的娱记推搡的踉跄不已，身边的保镖尽力阻拦也无济于事，“Castiel！董事会对你父母突然宣布离婚怎么看？”“据说他们各自早有新欢？”“判决后你要跟哪一方？他们再婚后你的继承权会不会受影响？”

　　Dean按下了暂停，他不得不，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是盯着他点儿，”Dean对电话里说，“这疯子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Benny答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Castiel出门时前就用兜帽盖住了脑袋，此刻定格在屏幕中央的也不过是个低头的模糊侧脸，在周遭一片黑压压的鸦群之中，他更像是一具苍白的尸骸。Dean知道接下来的是什么，他即将被食腐的群鸦当做一场盛宴，连骨灰都是茶余饭后的笑谈。

　　而Castiel脸上的那道不甚清晰的泪痕，Dean在努力不让自己去想象，它到底是怎样从鲜活一点点变得干涸。

　　

　　Dean其实没有特别关注的Castiel的消息，但是Novak家这会儿正在风口浪尖上，无论Castiel做了什么都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Benny打过一次电话，告诉他Castiel正在放松心情，这已经是最委婉的说法了。Castiel父母的离婚官司正闹的沸沸扬扬，Novak家的负面新闻层出不穷，先是爆出公司高层涉嫌违规操作，后来连Castiel经手过的项目也被质疑是非法收购。

　　只是Castiel看起来根本不关心这些，他开始每天搂着不同的模特频繁出入夜店，通宵达旦地喝酒，开着游艇彻夜狂欢，玩的忘乎所以。Dean每天只要打开电视，Novak家的新闻就会跳出来反复轰炸Dean的眼球，上一秒还在报道Novak夫妇对簿公堂，镜头再一转就是Castiel超速驾驶撞上护栏的消息。

　　Dean差点捏碎了手里的遥控器。

　　Castiel是后半夜从夜店出来的，醉醺醺地又跟门口的狗仔队起了点冲突，好不容易跳上汽车开走的时候依旧有记者跟在后面一路围追堵截。所幸人没什么大事，但是那辆正冒着浓烟的宾利看上去绝对是报废了。现场一片混乱，外面还在下雨，道路上到处是拉起的警戒线和刺耳的警笛声。镜头拉远了对准坐在路边台阶上的Castiel，在一片嘈杂声中只有他像个局外人一样安静地低着头，用还在发抖的手指把一根皱巴巴的烟送到嘴边，好像跟眼前发生的事情没有一点关系。墨镜遮去了他大部分的表情，但敞开的衬衫领口和到处凌乱的唇印实在是让人难以忽视。

　　Novak家动作很快，有人来接Castiel离开了事故现场，更准确一点说，是训练有素地把他塞进车里带走了。更多的人留了下来，Dean知道他们会收拾掉Castiel的烂摊子，联系媒体发表声明等等，把造成的损失和影响都压到最小。

　　Dean关了电视，他只想知道会不会有人给Castiel披上一条毯子，擦干他淋湿的头发。

　　这不是Dean能管得到的事情，Dean也不想再看着这场闹剧进行下去了，他有好几天不再看电视上的新闻，但是他也没想到会接到来自Novak家族其他成员的电话。

　　“......我现在刚到英国，眼下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Novak先生和Castiel的母亲现在都不适合出面，这件事只有交给你才能放心，”Castiel的兄长态度十分客气，“幸好Castiel还有你这样的‘朋友’。”

　　是啊，朋友，Dean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我很高兴还能帮上忙。”

　　Dean在开往警局的路上把那段监控录像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Dean原以为这种酒后斗殴被关押起来纯属小题大做，但是直到看见Castiel跟疯了没什么两样才觉得心惊肉跳。

　　不，这不是他的错，Dean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捏紧了手指。本来只是个没眼力的纨绔子弟，在party上喝了两杯酒就对Castiel毛手毛脚，被Castiel泼了一脸酒之后反而更加不依不饶起来。

　　这本来是司空见惯的事，Castiel一开始甚至没自己动手，身边的人就帮他把那个不长眼的家伙直接按倒在地上。

　　结果那个倒霉蛋可能是皮糙肉厚太经打，“Castiel你觉得你很了不起？”他愤愤不平地吐掉嘴里的血，借着酒劲又站了起来，指着Castiel骂了一句，“你他妈的算个什么玩意儿？连你爸妈都只忙着打离婚官司谁都不想要你！”

　　场面凝固了一秒，所有人突然沉默下来，只有Castiel反手抄起一个酒杯就砸了过去，玻璃碎掉的声音太轻了，远远比不上口无遮掩的事实刺耳，“你发现了吗？根本没人在意你，小可怜，”他幸灾乐祸地看着Castiel，“没有人爱你。”

　　后面的事情就完全失去了控制，Dean不知道没闹出人命到底算是谁运气好，Dean从不知道Castiel还会露出如此凶狠暴戾的眼神，没人能拉的住他，他在惨叫声里几近偏执地一下下地把酒瓶敲碎在那个人脑袋上，坚定到像是要凿穿地面一样。

　

　　

　　“Novak，”生锈的牢门响了起来，有人提高嗓门叫了他，Castiel一直觉得这个姓氏不大好念，音节短到突兀，收尾的轻音又像是被生生斩断了一样，“有人保释了你，你可以走了。”

　　Castiel没动，他只顾盯着自己手上红肿的关节和擦破了的新鲜伤口。Novak家的家教是出了名的严格，要求每个家族成员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持着从容和镇定。Castiel当然没有打过架，他甚至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失控过，或者说，他想不起来上次流露出属于自己的情绪是什么时候，他从未被这么允许过。

　　玻璃碎片和血迹一起飞溅到自己脸上的感觉很真实，还有愤怒，那种不顾一切想砸烂，想撕碎，想毁掉眼前一切的冲动，让Castiel一瞬间以为自己真的能做到。

　　它们留下了很多伤痕，但是Castiel觉得这比他的生活好一万倍。

　　有脚步声向他走过来，Castiel不想被带回那个地方，他充满抗拒地往后退了退。

　　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了他的肩头，“Cass。”

　　Castiel猛地抬起头，很久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他的父母不会，他远在欧洲的兄长不会。

　　“Dean!？”眼前是他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Castiel很想表现的不动声色，但是他真的没想到Dean会来，他彻底慌了，“你来干什么？”

　　“闭嘴，”Dean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Gabriel让我来的，”他抓过了Castiel的手臂，“跟我回去。”

　　Castiel还试图抗拒，Dean懒得说话，直接把他拖了出去，“后面，前门全是记者堵着怎么走，看你惹的都是什么破事，”Dean一边走一边回头教训Castiel，“那种货色回头叫人绑了往海里一扔不就行了？还自己动手？你还真是长进不少啊。”

　　旁边的警察局长：“......”

　　

　　Castiel没想到他一周内会第二次被强行带走，还是被Dean。他被不由分说地塞在了副驾驶上，一路上Dean都一脸怒气，车厢里的空气简直要让人窒息。

　　都到了这份上Castiel反而什么都不想了，他没什么好在乎的。Dean横冲直撞地直接停在了他的私人公寓楼下，这处连Castiel自己都很少回来住，想必是Gabriel告知的地址。

　　Castiel摔上车门就走，没想到Dean跟了上来。

　　“怎么？”Castiel刷指纹锁进门前冷冷地瞥了一眼Dean，“还想拿小费？”

　　Dean气极反笑，“快点开门，Gabriel拜托我照顾你一下。”

　　“我不需要保姆。”Castiel生硬地说着，一转身就想关门，Dean早料到了这一招，用肩膀顶着门框挤了进去，“那就别做这么幼稚的事。”

　　房子是有人定期打扫的，声控灯依次亮了起来，光线明亮，干净的一尘不染，Castiel现在只想去冲掉一身的酒气和灰尘，他最不需要的就是Dean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样子，但是他没有一晚上打两场架的准备，他也知道自己不会赢。

　　他已经被打败了。

　　Castiel喘着粗气瞪着Dean，微仰着头，Dean长的比他印象中的高了一点，Castiel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的身材更加挺拔健壮，他的头发颜色也深了一点，轮廓更加清晰分明。Castiel几乎要痛恨起时间对他的格外优待，尤其是Dean的眼睛，它们没有丝毫改变，跟Castiel回忆中的一模一样，比最昂贵的祖母绿还要耀眼。

　　Castiel移开了视线，他一点不想知道Dean现在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随便你。”他转过身开了酒柜。

　　Dean沉着脸走过来夺过了他手里的杯子，Castiel就拧开了瓶子直接往嘴里倒。

　　“你闹够了没有！”Dean气不打一处来，他想抢过酒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Castiel今天是出了奇的固执，死活就是不肯松手。

　　Dean硬生生地掰开了Castiel的手指，不料Castiel痛呼一声，酒瓶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Shit，Dean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放在平时Castiel也不是他对手，更别说一周内车祸加斗殴。

　　“Dean Winchester，”Castiel的声音是平静的，“你还想从我这里抢走什么？”

　　Dean看着他泛红的眼圈，，“Cass？”

　　Castiel一抬手推翻了整个酒柜，伴着一地碎裂的尖锐声音对Dean吼道，“你已经什么都有了，你他妈的还想从我这里拿走什么？”

　　“我恨你，”Dean一下没能拉住Castiel，转眼间沙发和茶几就遭了秧，“看着我的生活是一场骗局就这么让人高兴是吗？那你就全部拿走好了，”白色的羽毛像是冬天的雪一样纷纷扬扬地落了满屋子，“反正我根本就不想要这些见鬼的东西！”

　　对付一个失去理智的人没有科学办法，“你他妈的给我冷静一点！”Dean躲了两个花瓶和一个画框后，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到处乱扔乱砸的Castiel给拽到了怀里，“好了，好了，没有人想抢你的东西，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

　　“你在自己家里，Cass，我在这里，”Castiel完全崩溃了，他跪在了一片狼藉的地板上，浑身都在发抖，Dean只能抱住他的肩膀，反复摸着Castiel脑后柔软的头发低声告诉他，“你在这里很安全。”

　　“我没有家，”Castiel的声音轻的像一片即将消融的冰，Dean只感到胸口处像是沉进了冰凉的潮湿沼泽。Castiel靠在他的身上，像是瞬间燃烧掉了所有的力气和情绪，只剩下了空荡荡的躯壳在痛苦地维持呼吸。

　　“我什么都没有。”

TBC